2007年6月16日 星期六

酒家人生

 「不上酒家的男人不是男人」這是許信良的名言,但上了酒家以後,會不會像成龍那樣「做大部份男人都會做錯的事」那就看個人修為了。

 小時候我的家族開的就是酒家,有執照的哦!因為我祖父原是南部的大地主之後,國民政府來了,橫霸霸,擱嘜呷擱嘜飲,祖父乾脆開一家「茶店仔」,好招待外來政權,取名曰:「七里香茶室」,後改名為「新桂芳酒家」, 1970年間「賽洛瑪」颱風之後,本來的老房子被風吹垮,於是重新整修裝璜,竟成了南部最大的酒家,從此人聲鼎沸、酒池肉林,好不熱鬧。

台灣作家吳錦發寫作小說「春秋茶室」,後來由張艾嘉當女角,拍成電影,也來問過我關於酒家人生,其實以前的酒女多半是為了生計而出賣靈肉,故事真的蠻悲慘的,有觸動真性情者,乃為愛殉情,竟鯨吞農藥自殺,留下一子被送往孤兒院。

 我成年後,父親故意帶我去酒家,此有暗自衡量我會不會「暈船」的計較在,孰不知青出藍,藍於藍,藍色的憂鬱年華,既在酒家成長,這方面,我雖然沒有原則,但不可以不選擇。

 勤上酒家的朋友,我的結論是,最終必然走上「寡人有疾」的田地。道理很簡單,我出身新聞界,和政客往來,酒家是回家的中途站,去久了,便晉身「中常萎」矣,近年來,猶愴然而淚下,有一回朋友送我一劑美國製藥原裝進口的「SS CREAM」,像塗口紅般,在重要部位隔離刺激,號稱可治早洩,我乃畫空咄咄,說:「我的問題是impotence!」。

 何以致之?雖然聲色場所,三千粉黛,必極其妍,然而當女人是一種商品時,便失去了靈性,少了那麼一點靈性,便索然無味矣。周書列傳記載,古時候有人厭惡女性,竟達到「性不飲酒,安於儉素…..尤惡見婦人,雖相去數步,遙聞其臭」男人上酒家,而達到這種「負負得正」的效果,吾未之見也,或因海畔逐臭之夫, 變態的去聞酒臭味,那也少見,不過女人體香,古謂之「薌澤」,這倒是吸引男人經常去酒家,樂此不疲的原因之一。

 酒家女第二個引男人上鉤的道理,倒不見得是她們的搽金抹粉;男人娶了太太,朝夕相處,睏破三倆草蓆,該吹的「雞歸」也吹光了,老公當年的神勇事蹟,老婆早就倒背如流,不像酒家女,懂得情趣者,逢場做戲,你開個頭兒,她即鼓掌助興,中場交響樂剛告一段落,她便encore叫好!催著追加兩場,我有一回上北投酒家,三個女人加起來「百外外歲」,三圍加起來,或30、40、40,少說也有一百英吋以上,但因閱人無數,逗起男人來,百般討好,反正這些臭男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老娘則醉酒之意不在翁,而醉酒之翁也不在意,只想將講給當年相戀的黃臉婆的那一套,搬來這裡,三杯黃酒下肚,老戲重彈罷了。

 過去陳水扁當台北市長,掃黃雷厲風行,當時的酒宴酬酢,便少了所謂的第二攤,通常是一群男人,晚餐吃完,酒足飯飽,面面相覷,乃決議到「7-11便利商店」,各自買威士忌一瓶,回家要老婆挑件性感睡衣,撒上一身明星花露水,再將燈光調暗,形成那種「新紐奧良氣氛」,這「鹹魚」權充夜宵的日子,我覺得真是政府德政,否則台灣男人的應酬公式,夜間兩、三攤是免不了的,從「便服」到「制服」店,從「匡」起來的坐檯式,到「攻檯」的piano bar,一晚上疲於奔命,最後就避進「三溫暖」,待東方既白,忽憶起還有一場高爾夫球會,這種悲慘人生,如何過得下去?

 既然這麼瘋狂,足修別傳以留名青史,可是為什麼又會像太史公司馬遷那樣「永垂不杇」呢?現在台灣的酒家女,玩世不恭,多為虛榮浮華的世界而來,賺那些火山孝子老土狗的銀子,家裡卻又添了條小狼狗來解饞,你問她做不做「s」的,當然不做,人家專做「X」或「XL」的,咱們那種「m」size,更別提了。

 日本人素以敬業聞名於世,酒女這一行,居然也做到有板有眼的地步,平時噓寒問暖,逢年過節,精心挑選的恩客窩心小禮物,樣樣不缺,前陣子畫蠟筆小新的東瀛漫畫家臼井蟻人,另有一部漫畫書,就是描述一位在「風呂」為客人做情色工作的女人,費盡苦心,爭取業績的一籮筐趣事,你上日本酒家,酒女還要奉上水果盤,先請教是否擦得乾乾淨淨,才獻上四果供奉大爺。

 我有一回去廈門,朋友招待,非前有墮珥,後有有遺簪的花花世界不可,於是乎一行人九點來到酒家,居然佳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遺黃鶴樓,在廈門,沒人吃完晚飯再去找樂子的,黃昏市場五點鐘開工,趁早報到,否則好貨色已被挑走了,客倌現在來,只剩回籠女了,果真如此,「剩女」們,還有身著運動服出來應客問者,林語堂所說的中國人「馬虎」個性,可見一斑。

 「解放」和「開放」怎麼分辨呢?台灣人去大陸他們家去叫開放,他們到我們家來那就是解放囉。近年來台商兩岸往來頻繁,幾句順口溜,也能瑯瑯上口,比如說:「十億人口九億嫖,還有一億在治療」這話或未一語中的,但雖不中,亦不遠矣。我有一回去上海,當年張愛玲筆下的上海貴妃全不見了,大喬、小喬出嫁了, 十里洋場裡,找不到一家酒家的女人是色藝冠絕,足以傾國傾城者,乃敗興而歸,怎麼?你以為我沒有行家帶路?又一句順口溜說:「一流飄洋過海,二統深圳珠海,三流#%$@!!,四流留在上海。」其中「三流#%$@!!」是不入流的言詞,不是電腦亂碼,足見那些國色天香的天仙美女,不是出國海撈,便已成為港商、台商養在鳥籠裡的金絲雀了。

 飄洋過海到哪裡去呢?香港近年來的盛況我不明白,香港酒國過去實未有可觀之處,「男人婆」加上這廣東話就算談戀愛,人家也以為在吵架,豈有氛圍可言?有去新加坡者,被星國女人揶揄為「小龍女」,製造許社會問題,不過政府管得嚴,倒也沒有逼良為娼的新聞發生;「漂」到澳門的算最多,人蛇集團在全中國蒐羅奇珍異寶,以十數萬人民幣代價購得一女,明言到達澳門後三個月得清償,於是乎那些撈女,咨爾多士,夙夜匪懈,日日生張熟魏,堪稱李昂筆下的「北港香爐」而無愧。

 台灣觀光局有一回因泰國動亂,警告國人前往小心,台灣人AIDS都免驚了,豈怕你小小政變,這種酒國文化,艷名遠播,從前我任職報社主筆時,到泰國開會,一群教授級的主筆們便不分男女老少,前去開過眼界,只見滿園春色,男女同席,履舄交錯,人肉市場,這裡便是了。

 我見過最大的陣仗在越南,一進超大的台式KTV房間,忽然殺進四、五十位粉紅兵團,當場驚訝得愣在那裡,經理以為我全無中意者,便撤走原先一批,又不知從哪裡冒出一群群越共來,盛情難怯,勉強選了當中一位,竟遭怪罪,一次要選五位,想想,用躺的都沒五個人坐著的腿寬,這滿場鶯鶯燕燕,如蟬噪,如蛙鳴,如何消受?

 西方文明大國,性事不必遮掩,但無女奴市場,一切交易,講究氣氛,燭光之下,淺酌數杯,相中意者,帶出場外,要巫山雲雨或蓋棉被純聊天,悉聽尊便,只不過我有一次東歐經驗,由於語言不通,頗煞風景,最後寧願到街頭看雕像。

 南半球紐西蘭的現任總理是位巾幗英雄,紐國女權高漲,由來久矣,於今為甚,既有男人愛看的「PLAYGIRL」脫衣舞孃,更設服務女性賞鳥隊的「PLAYBOY」,實踐女男平等的精神,令人感動,當初台北市長馬英九開放公娼,可惜為善不足,應再開放「牛郎」以饗女性同胞。

 我聽聞從前貂蟬是給神醫華陀給換了西施頭、荊軻膽,才能借呂布之手,殺死董卓的,這種美貌賽若天仙,膽識過人的女子,我從酒家裡成長,看遍風塵女子,露中生,影裡死,吃過太多的熟蘋果,同年半生的青蘋果便再也啃不下去了,至於男人欲效古文人狎妓出游,好一付浪漫情景,則別想從現代歡場中覓得,酒家人生只是現代資本主義生活的一環罷了,從前中國將深圳闢為特區,歡迎各國投資開發,日本人一到,又要發揮「千人斬」的武士精神,卻發現杏花村雲深不知處,便躇躊不前,現在深圳已集中國各省於一堂,好不熱鬧,日本人定晴一看,嗯,這才相信資本主義進來了。

 可恨最近去做了身體檢查,發現肝指數已經超過酒精濃度了,漂亮的俏護士,心疼我的遭遇,臨走前要我不許再喝酒,說:「小心肝!」,我竟回她:「小寶貝!」足證酒精已入侵中樞神經矣,古有名士淳于髡,縱情歡樂,但一斗亦醉,一石亦醉,我年近不惑,不為女人所誘惑,早已不是一尾活龍,驚見友人從榮昇「中常萎」到變成性虐待,強迫酒女整杯牛飲,送醫急救,乃心生警愓,於是聲明在前,我過去一石不醉,如今一斗必醉矣,別再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