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中國(我們台灣)有一種「神算」曰:「鐵板神數」,據說鐵口直斷,神奇無比,言人之休咎,百不失一二,從前有位先賢,名叫袁了凡,寫了一本「了凡四訓」,大意是說,在他呱呱墜地的時候,便有一位鐵板道人來到他家,屈指一算,鼠、牛、虎、兔,頭虱、蟑螂,算得這紅嬰一生,孰年娶妻生子,何年加官晉祿,乃至於壽享幾多,全在指掌之間,鉅細糜遺,這袁了凡長大成人,一步步全踩著鐵板道人的論斷亦步亦趨,毫無閃失,於是乎,忽覺人生索然無味,一日上山與一禪師相對打坐,三天三夜,那袁了凡動不也不動,似已證得天道,禪師驚為天人,屈屈一凡夫俗子,一入坐就出世間十方圓明,獲二殊勝,豈可等閒視之?便問施主,如何達到這般境地? 誰知袁了凡酷得不得了,只淡淡的說,我這一生都被算準了,何復何求?人生到了這種境界,要坐,就給他坐吧!
一個人的一生全被算準了,那就沒啥好活的了,這是實話。香港有位鐵板神數的傳人,算我六親,各個生肖年紀,無不靈驗,於是乎,流年逐一批示,忽覺心驚膽跳,眼皮眨得比豪雨中的汽車雨刷還要緊,再算下去,嗚呼哀哉,豈有隱私可言?算到最後,我想可是該到了人生大限了?果其不然,先生一句:「六九美景如花,添福添壽」便無下文,想我是六十九歲便駕鶴西歸,原來以為擔心自己可能會過勞死,英年早逝,又害怕大江南北,四處奔波,總有一天飛機掉下來,…….,慘不忍睹,或者應酬過多,一命嗚呼,又或路上遇上橫衝直撞的砂石車,死於非命,再或者以言賈禍,不免被政府情治單位視無同全民公敵,就地正法,乃至於欠錢不還,竟遭仇家追殺…等等,這下子掃盡陰霾,當晚呼朋引伴,飲酒作樂,來、來、來!豁搭啦,驚啥小?朋友問我是什麼勇氣,何以致之?當下掏出「鐵板神數」預言書,喜孜孜的說:「美景如花,添福添壽,我要是大限已至,便臨老入花叢,採菊東籬下,花堪折枝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朋友卻一付不以為然的模樣,六十九,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然而「了凡四訓」尚有下文,原來禪師見袁了凡了無生趣,便疾言厲色的教訓起他來了,夫修身養性,勤積陰德,乃可超脫輪迴,改變命運,袁了凡經此醍糊灌頂,腦筋豁然開朗,從此勵志行善,爾後人生便形成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鐵板道人」神算再也不準了!
吾生也有涯,而學海也無涯,年輕的時候,命運乖厄,遂自行束脩以上,拜在許多名師門下,學的是山醫命卜相之學,三跪九叩,發誓本門心法,不得外傳,屈屈不才,方學了風水堪輿、八卦占卜、紫微斗數、八字四柱、易經卜卦、梅花易、課六壬、文王卦、諸葛神數、鐵板神數….等等,便自以為足以行走江湖,這一路行來,老實說,我在業界,以筆名「李人奎」行之多年,著有若干大部頭的書籍,偶入相關書店,文抄公們或盜印我的書籍,或竊取我的智慧財產權者已不知凡幾了?
子曰:「君子不知命,不足以為君子。」知命,是眾師父教給我的金玉良言,我習五數算命之術,惟有一途,知命而自足,自足而無欲則剛,這便是這行的終極人生哲學了。
有個人去算命,算命仙的說他:「父在母先亡」,這詞兒很吊詭,「父在,則母先亡」,機率學上是通的,「父在母先亡」父親存活,而母親先亡,邏輯上也通, 古有「椿萱共茂」是謂父母在世,或父存,而母先亡;或母存,而父先亡,反正怎解釋都對,此顏之推所謂:「凡射奇偶,自然半收」之理也;我老師給我的訓示更有趣,有一人,天生富貴,命學者推估其命,賽神仙也似的直指此人必大富大貴,那人從此不吃不做,鎮日等待錢從天上掉下來,這一等,若干年後,竟餓死床上, 閻王拈開生死薄,咦?這人活著的時候,就算走在路上也會撿到金塊,怎會年紀輕輕就此氣絕?在百思不得其解下,喚來土地公,厲聲質問,土地公說:「閻王冤枉啊,某年某月某日,這人合該有黃金掉在門口給他撿到,我便依時辰推來黃金一車,站在他家門口喚人來取,喊了半天,那人也懶得起床,小神我便只好走了……」
命運者,算得準的叫做「命」,算不準的喚做「運」,命如鋼,鋼,不管怎麼折,都不容易斷裂,父母生的,冥冥中註定就是那條命了,但鋼有彈性,自己多加努力,便能成就不同的事業。
我當年學算命,老師說,算別人的不準沒關係,算自己的可要準,所以逢人便央其八字,表面上到處免費給人指點迷津,趨吉避凶,其實是想驗證所學,後來還算到家裡什麼時候水龍頭壞掉,何時要去醫院,待會又有誰會自動送上禮物來云云….,從流年、流月,精算到流時,最後竟搬弄出奇門遁甲,數其三奇八門,而專找死門探路,一窺究竟,這般迷信,年少輕狂所致,後來但覺知命而不能改運,又有何用?所以又去習得風水改運之術等等,只差點沒跟人起鬨一起去學紋眉開運呢!
中國歷史上,朱熹其實是個大風水家,他在「朱子語類」一書中載有論冀都風水的言論,文中有水有山,有砂有案,全個論及,風水界裡聖經之一的「雪心賦」便相傳是他不署名的經典之作,就像我,換個筆名,也舞文弄墨,著起風水書來了,為什麼要換個筆名?原因很簡單,凡人懂得這一套,從此沒完沒了,像送瓦斯桶的,到處要給人限時抵達,開運解惑,弄得精疲力盡,自己的命怎會好?風水這一門,堪天輿地的流派甚多,你跟人看風水,哪天有一不世出的奇才,又來他家指點,便全數推翻你的論述,方才動工,又得重新起造,我吃飽沒事幹,陪公子讀書也就算了,竟然還得參加口試,何苦來哉?近來我陷入一團渾沌之中,照道理講, 既有命,天數已定,那何來風水改運之說,既能改運,則命不必有定數,這道理百思不得其解,於是乃有仁民愛無無窮事,自有周公孔聖人的心態,現在得空讀「易經」,乃當作是做人處事的道理解,至於流年吉凶、妻財子祿,就像台北股市有時起,有時落,一切隨緣,其實朱晦庵有句詩:「書冊埋頭何日了,不如拋卻去尋春」正是我此刻心境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