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4日 星期一

老闆,來碗泡麵



泡麵之為用大矣!君不見當今台灣人,或休閒旅遊,或遇天災人禍,泡麵一定是囤積的物資之一,1999年的九二一大地震,各方賑濟物品,其中泡麵堆積如山,顯然泡麵還是一種愛心速食式表現。

泡麵也能解鄉愁,這話不誇張,我有一年在美國的西雅圖夜未眼,忽覺飢腸轆轆,飯店不是沒有客房服務,但憶起家鄉味,遂起身外出,繞了許久,終於找到一家韓國人的雜貨店,買了一包泡麵,再走一段很長的路,燒開水,沖好麵,呼嚕呼嚕的吃將起來,食罷連打兩個大飽膈,鼓腹高歌:「叫著我,叫著我,黃昏的故鄉在叫我….」也算是完成了遙祭黃陵的儀式罷?

聰明人出國一定帶泡麵,且往越是奇怪的國家,如中華民國那些阿里不達的邦交國,則視同共赴國難,更得做好事前的準備。現在國外的亞裔社區也有進口台灣泡麵,然而卻沒有在泡麵王國台灣的口味好,我有一年跟團去夏威夷,導遊和旅行團混了幾天,忽然靦腆的宣佈,誰家有帶台灣的泡麵來?導遊跟你們買,所謂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裡一包台灣泡麵,比家書還窩心。

韓國、日本乃至中國大陸都有生產泡麵,唯獨台灣的泡麵像挑台灣人的舌蕾細胞當材料似的,最是黏嘴纏牙,真是怪事一樁。

「王子麵」是我第一次知道,泡麵還可乾吃的初體驗。許多我這種年紀的朋友應該都知道,將王子麵狠狠捶碎,然後打開包裝,把調味包倒入柔腸寸斷的麵條中, 抓緊袋口,篩兩下,便可伸出祿山之爪往裡掏,停電的時候,這種乾吃法,頗怡然自得,還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快感,心想別人在烏七媽黑的時刻裡,那種舉足無措的慌張景象,不像我,我有一味珍饈,曰:泡麵!

吃泡麵不必如古人所稱,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食,隨意之所至,愛怎麼吃就怎麼吃,戳、梜、撮、扒,端看你的功夫,誰管你「禮記」裡:「共飯不澤手」的規定?為了欣賞功夫而去吃泡麵者,我便是一員,小時候看黃俊雄布袋戲,江湖上人心險惡,爾虞我詐,刀光劍影,哇!殺、殺、噹、噹、噹……,這時陣出現了賣米粉的「勇伯仔」,勇伯武功高強,但深藏不露,吃了他的米粉,即刻增加了一甲子的功力,後來才發現,坊間真的推出了「勇伯米粉」泡麵,原來是廠商的宣傳手法,且試他一試,肚腩裡果有一股熱氣昇騰,坎離交媾,運行小周天後,奇經八脈全給通了。

我兒時的教育,吃喝玩樂之餘,總得寫周記,那末了,蕭規曹隨,總得要想起對岸水深火熱的同胞在啃樹皮、嚼菜根,所以我要消滅萬惡的共匪,這打打殺殺的教育政策,原本是會教出一堆怪胎來的,然而,泡麵卻奇蹟式的扭轉了這股向下沈淪的力量,台灣有人將這套泡麵哲學融會貫通,竟拳打南山猛虎,腳踼北海蛟龍,反攻大陸,創造了「康師傅」泡麵的商業奇蹟,從此以後,大陸同胞不再啃樹皮,改食泡麵了。

有一則泡麵的報章雜誌平面廣告,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廣告中是一幅漫畫,畫的是一群原始人正想獵殺一頭長毛象,廣告的標題只有一句話:「HUNGRY?」然後就是一碗泡麵擱在一個角落了,餓了,何必大費周章捕殺巨獸,還是一碗熱騰騰的泡麵來得省事。

現在「泡麵」這個詞兒,居然已經變成了台灣次文化裡的速食代名詞,網路族的速食式愛情,泡麵是個代名詞,唉,政黨輪替後,看來泡麵文化也要變天了,然而泡麵雖不必慢火久煨,我卻仍不甘心將泡麵的文化如此和平的轉移政權給下一代,因此為文以誌之,如不能力挽狂瀾,則白居易睡覺詩:「老眠早覺常殘夜,病力先衰不待年,五欲已銷諸念息,世間無境可勾牽。」倒頗能描述我的心境,唉,我還是吃我的泡麵罷。起他的曠世鉅作,忽悟神天自有大乘除,人生何須太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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