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21日 星期二

東西幽默大車拼

我有個好朋友,我跟人介紹他的時候,都忍不住要說:「他的英文很好!」他的英文真的沒話說,因為他是俄裔美籍在台的猶太人,還可以用右手寫中文而用左手寫英文,我有翻不出來的中文,或者說不出的英語,便一通電話打給他,喂,Jeffery,你這個鼻子凸凸的「阿突仔」,敢問「深宮怨婦」怎麼翻吶?

 我有一回去美國,正好跟他同機,他的座位,又正好劃在我的背後,這「美國仔」一路上興緻沖沖的說,他家的view正好面對紐約曼哈頓,然後,那天,到了紐約,分道掦鏕後,他回了老家,沒幾天,911事件發生了,我忽然想起他的話:「我家的view正對曼哈頓......」然後就笑不出來了。

美國人有些幽默,「真排球」──很難笑,你非長期住在當地,真不曉得「阿突仔」在講啥小?嘿嘿的乾笑兩聲,其實是怕露出自己英文不好的馬腳,然而就算英文還可以,不了解風土民情,還真的笑不出來。

 我有一回去加州旅行,扭傷了腳,跑到一家藥房去,心想總有什麼一帖即靈的「美國仙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講清楚了,而那老闆也很耐心的聽,誰知聽完我的症狀,他的建議居然是:tiger balm,虎標萬金油!我在想他的美國仙丹,他在想我的東方大補丸,真是啼笑皆非。

 還有一位朋友,不解美國國情,差點釀出大禍來。這老兄去紐約,想到銀行去用旅行支票換點現金盤纏來花花,他為人極為小心,旅行支票就藏在西裝上衣內側的口袋裡,於是左手拉緊衣領,右手探進口袋裡,眼看四面,耳聽八方,那付模樣,早已引起行員側目,只見他緩緩的走到櫃台前,身子一傾,壓低聲音說:I need cash!然後便是一陣騷動,四處驚呼,定睛一看,櫃台小姐已經高舉雙手做投降狀,您要多少拿去吧,只要不掏出槍來,害了卿卿性命。

 講英文鬧笑話的故事多得很,最離譜的一則,又是我的朋友,他的英文是那種台式洋涇濱的「阿母,來洗碗!」(A Book, Lesson one)級的,有一回,外賓在場,他要獻唱,且要獻唱「國歌」,於是開場白,「落」英文:Ladies and gentlemen, this is country song!全場為之噴飯,事後想想,country,國家;song,歌曲也,奈何國歌是national anthem;country song者,阿兄,那是「鄉村歌曲」啦。

 不過大體美國人多數是蠻喜歡幽默的民族,能和他們對上幾句幽默的言詞,保證會有額外的收獲。我嘗在舊金山,特地跑到一家左派的書店去買書,當時,大概是在「美國台獨聯盟」要讓「國民黨從地球上消失」的時代,我這革命青年,想來想去,便直接問店家:「有沒有那種如何推翻政府的書?」那老闆沈吟了一會兒,笑了笑,回說:「那要去跟CIA買!」雙方嬉鬧一番,老實說,那回我真的買到了許多有關革命的書,所以後來才會發生政黨輪替。

 再有一回,從洛杉磯沿101公路,一路開了七天車,終於抵達西雅圖,天色已晚,兵疲馬困,還好晃進一家「西雅圖咖啡店」,可恨人家要打烊了,店裡小姐的男朋友都候在外頭,準備小倆口去共渡春宵了,此時,急中生智:「蜜絲,拜託,我是從洛杉磯開車來喝你一杯咖啡的! Really! I mean it!」當下逗得那金絲貓嬌笑不已,特准我再喝三杯。

 然而,去美國鬧笑話容易,要把美國式幽默精準的傳達給台灣人,這大刀功夫不是普通人耍得開的。我在想,這種人至少不僅要能吞得下漢飽,還得能細嚼大腸、雞珍、牛舌等珍饈。在台灣,我常在宴請朋友時,瞧他吃中餐配可樂,乃厲聲斥責:「你美國回來的啊!」吃中餐而配可樂者,在夷狄之邦久矣,被美國人同化了一半,變得邯單學步,不中不西矣,朋友不悅欲離席,我說:「布蘭妮要怎樣?」他則是,「布蘭妮」,認得;「要怎樣」會說,但「布蘭妮(不然你)要怎樣?」就腦筋「相打電」,秀逗了。

 美國人如Jeffery者,他在台灣生活二十幾年了,考其祖宗八代,遂得到一個俄裔、美籍、猶太血統的台灣人之印象;比吃高荷爾蒙的內臟,他敢吃的,我尚有點下不了箸;他的中文很好,不用介紹,因為我講笑話,再九轉十八拐的繞出來,他都能會意的開懷大笑,所以便忍不住逢人就強調他的英文很好,至少現在應該還算是他的母語吧?最重要的是他的眼光,他討的台灣老婆美得很,咦,怪了,不像許多被「蛤仔肉」糊住眼睛的洋人,總讓人誤以為他家黃臉婆是菲傭, Jeffery在台灣竟被開光點眼了!就是要這樣的人才能來個東西幽默大車併。

 我常考Jeffery一些有的沒的台灣政壇上特有的語詞,要他翻成英文,而且還要是洋人聽得懂的,會笑得出聲的哦!我有一個政治漫畫專欄,英文的,更難,舉個例,請問台語轉國語的:「西瓜偎大邊」怎麼翻?但翻譯仍不足以展開東西幽默大車併,我一回忽然問他:「Jeffery,請問美國人為什麼要早上洗澡?」Jeffery當時嘴邊還掛著一柳豬大腸,忽然陷入沈思,這問題,到現在,他的答案,我們都不滿意,因為都笑不出來。

 幽默這東西不是瞎掰造作能逗得出來的,要認真思考才會產生奇思異想,甚至要融入當地生活才會迸出笑果來,還要肢體語言來襯托,方臻化境。美國總統柯林頓發生緋聞案時,我畫了一張漫畫,柯林頓在辦公室抽雪茄,外面的助理說:「美國總統忙得兩頭燒」邀Jeffery來看,當場笑彎了腰,怪得很,美國人笑起來,動作和笑聲都和我們都差不多,鼻子也沒掉下來,但我知道咱們鼻子蹋,可以正面垂直接吻,可憐阿突仔一定要交叉側一邊,吾等奇技,一定是上帝開玩笑所賦予的,因此說到幽默,我們是天生註定略勝一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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