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我來到了晴空萬里的加拿大多倫多,要不是天氣好,我這一路來,還真是什麼好康的都被我撞著了。
恐怖份 子(這是英美媒體霸權給反霸權者的封號)潛入倫敦,準備攻擊往來英美的飛機,是日,我恰好要從西雅圖飛往多倫多,一路上的安檢折騰,自不在話下,在機上, 思考著為什麼要使用如此激烈的神風特攻隊式的攻擊方式,還要往來英美之間的無辜旅客陪葬?
霸權對弱勢者的打擊從沒手軟過,這就是國際情勢的現實,弱勢者的反擊,最後也只能選擇中國《詩經》上所說的:「時日曷喪,吾與汝偕 亡!」,保證相互毀滅的手段,這種手段,在西方叫做dirty bomb。
民進黨前主席施明德先生就在恐怖份子發動攻擊的前夕,在霸權統媒的《中國時報》頭版為文要求陳水扁下台。承受苦難易,抗拒誘惑難,在這個當兒,當連一個 被二一退學的學生,都能搏得媒體聚焦,許多人其實很難擋得媒體的誘惑,那種浮士德般交易的刺激。
其實,我也認為陳水扁總統已失去民心,尤其是綠色支持者的失望之情經常溢於言表,海外尤其哀聲歎氣,但為蒼生計,就算阿扁下台,施前 主席也總得告訴我們,與他同時代的戰友副總統呂秀蓮扶正,真能引領台灣新方向?恐怕連施主席心中也要倒抽一口涼氣,認真講,現革命不偉大了,阿扁倒台,並 不能增益施明德的光輝,卻只加深人民對未來的恐懼,有勇氣的政治家,不為也!
我曾經是施明德的第一任國會主任。第一任到末代──施明德終於落選立委的情勢,可以說是天壤之別,我趣言是康熙盛世與光緒瀛台軟禁的 比較。我說這話,其實是有萬般感慨的,當時的施明德聲勢如日中天,不可一世,擁有十幾位助理,七十餘位的學者國政顧問團,更有甚者,要和施先生吃頓飯,恐 怕要排到一百九十餘天之後,這最後到他的「光緒年間」則只剩二、三名助理,簡直是天壤之別。
施明德先生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我被關了二十五年,當時你在那裡?」似乎我們現在呼吸自由的空氣是有罪的,許多人說,施明 德為台灣人的犧牲,台灣人已經還給他了,不必和他計較,更有捉狹者言,那孫中山革命,施明德你在那裡?黃帝創建炎黃子孫,你又在哪裡?然而,對一位曾經是 我心目中的「美麗島戰神」、作家李昻口中的所謂的「驕傲的公雞」,這就是我為什麼樂於當他的國會主任,又不忍於最終看見施明德淪為伴唱機的「廣告名模」的 緣故了。魯迅有「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之千古名言;一位曾經是革命戰神的英雄,最終成為電視藝人,我真不知道,才高八斗如魯迅者,又如何形容 這種無言的結局?
今年的六月間,我走訪了南非,發現到處高懸南非前總統曼德拉的玉照,宛如南非最高行政首長還是這位曾被外來政權關過三十餘年的黑人領 袖,事實上,做完總統後的曼德拉,已成「今之古人」,是南非的精神象徵,未待棺蓋,歷史早已論定矣,就像胡適當年倡議白話文,一役而畢盡其功,後來再活多 久,即便晚節不保,也無關緊要了。
而我要問的是,當曼德拉都做完他的總統任期,並為黑人本土政權奠下了磐石永固的基石,請問「台灣的曼德拉」施明德先生,從您出獄後, 又為台灣做了什麼?
和曼德拉不同結局的是另一位被大文豪加西亞.馬奎斯(Garcia Marquez)所形容的《迷宮中的將軍》--終生為南美洲統一大業奮鬥的玻利瓦 爾(Bolivar),這位到處征戰 三十餘年的革命家,一生情婦三十餘人,「晚上從窗戶飛進來的小鳥」又不知凡幾,最後為人民所放逐,馬奎斯在首頁寫下了:「剩下的路,足以讓他走到墳墓。」這正是對革命家最殘忍 的註解。
是的,在民主時代,最大的難堪就是革命家不能活太長,早在力抗強權時,就得如同綻放的槴仔花般掉落,成就整株花木的盛開。
施明德總是搞不清楚自己的歷史地位。他自承曾經拒絕陳水扁總統的力邀,出任海基會董事長,還對著 媒體啜泣:拿人的手軟。我猶記得,在阿扁2001年當選總統後,我也曾在民生東路一家聯誼社力勸施明德先生義不容辭的接受這個重責大任,我的論述是,施明德先生曾遭國民黨迫害和對岸共 產黨有著相同的背景,正可以為海峽兩岸的和平大業打開新局面,施明德當時嗤之以鼻,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是為了「拿人的手軟」這點可笑的堅持。
天下是阿扁的嗎?阿扁是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嗎?民主時代,如今革命先行者施明德先生還有九五至尊阿扁「家天下」的封建思想嗎?且施明 德不是評論家,施明德應該是政治家吧?猶記得,龍應台女士有回邀我在敦化南路「誠品」前廣場論述民主政治,我當場批評她不應出任馬英九市長的文化局局長, 國家好不容易出現出現一位傑出的獨立評論家,最後居然淪為御用官員,從此貼上了標簽,這在對留學西方國家,熟稔西方獨立評論的龍應台來說,應該是不可思議 的;然而咱們的施明德不是評論家,他應該自許為政治家,政治家應不計毀譽,為蒼生計,出任海基會董事長,若能緩和兩岸緊張局勢,政治家施明德自是當仁不 讓!
倪敏然先生生前和我是好 友,有一回陪著參選立委連任的施明德先生搭捷運去拜票,一路陪到榮總醫院,倪先生後來緊張的對我說:「魚夫,施明德不是你的老友嗎?我真替他擔心呢,這一 路上,只有咱們那些外省『老芋仔』跟他握手,那些老芋,沒票的啦!」倪敏然是個藝人,但更參選過國民黨的重要職務,他的政治觀察敏銳,叫人折服,那回施明 德落選了,說明白了,他只是深藍的「消費品」。
蝙蝠既不是鳥,也不是獸,於是兩界不討好,最終落得選擇晝伏夜出。藍綠朋友我認識者,「族繁不及備載」,原是深綠的施明德,在我深藍的朋友中,評價非 凡,在深綠陣營中,則一文不值。凡人要在政治這條路上闖蕩,很討厭,似乎走錯了路,頭都洗了,只能硬著頭皮剔下去了。共產黨的創始人張國燾在遵義會議後和 毛澤東分道揚鑣,投靠國民黨,他在歷史上恐怕也被中國人除名了。但這並不是說,一個人不能轉變立場,馮道出仕六朝,人家問他「忠臣不侍二 主」的道理,他說:「我愛國!」愛國是個大招牌,不是隨便人扛得起的,現在反扁的,都打著一個愛國的大招牌,那麼多少是「恨扁」?多少是「愛台灣」?人民 自有評斷。
我在加拿大,遇見一位Trent大學的教授,他在台灣住過五年,居然也明白現在是統媒媒體霸權 毫不手軟的打擊台灣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選出來的總統的關鍵時刻(教授用typical time來形容,意思是雖然cirtical,但也是民主轉型期的必然,免著驚!),全世界的人都看得清楚,施明德先生一站出來,《中國時報》 便讓出頭版,刊登他的文章,很顯然的,這只是把施明德當成反扁的「廣告名模」,一枚dirty bomb罷了,至於後扁時代的呂秀蓮,別忘了,那些要扁下台,要呂接任的幕後黑手和製造呂秀蓮「嘿嘿嘿」事件的 《新新聞》周刊本是系出同源,抹黑呂秀蓮的人,如今恭請呂來「登基」,這種道理,就算資質魯鈍如我,用肚臍想也知道。
施明德先生在十餘年前競選 黨主席時,因誤會我「夜奔敵營」,曾公開指我是刺殺凱薩的布魯特斯。在莎士比亞劇中,布魯特斯是凱薩的義子,卻手刃義父,施前主席可能沒有把莎翁的劇本讀 完,其實布魯特斯於下手後說:「我愛凱薩,但我更愛羅馬!」現在我愛台灣,但仍愛凱薩,施主席,這是一場鬧劇,繳反扁報名費一百元,更形同街頭賣藝、西門町的紅包場, 吾等期期以為不可,別鬧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