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春園是日治時期台南的五星級飯店。 |
四春園在日治時期的地址為「台南做針街四丁目三番地」,換成今天的地圖來說,就是約略民權路上的公會堂以西到公園路,以北到與民族路的遠東百貨,今日的吳園則約略等於是四春園旅館內的後花園,從現存的老照片和相關資料研判,此乃一座規模非常龐大的量體,係當年台南最早期的高級日式旅館。
簡單講,日治時期日本國的皇親國戚來府城就住現在的「台南縣知事官阺」,換句話說就是「行館」,其餘隨行官員,甚至包括台灣總督,統統住在四春園。
1919年第一位文官台灣總督田健治郎,在他的日記裡於1920年的10月24日提到他伴隨久彌宮邦彥親王夫婦去巡視阿里山後,從嘉義再搭火車,於「一時四十分,臺南御著,以知事官阺充御旅館,拜謁(久彌宮)式了,而予與督府諸員投宿於四春園」;1923年田健治郎邀皇太子裕仁來台灣一遊,4月20日下午四時,「東宮行啓」他一路陪同,到達台南時,在「知事官阺」觀賞過宋江陣表演,夕五時,裕仁駐蹕官阺,其他人連同總督則投宿於四春園。
四春園是借「吳園」來經營,而吳園在清領時期就是台灣四大名園之一,1895年日本第一批來台的官員中,佐倉孫三任職於臺灣總督府民政局警務部門,因公務關係經常旅行台灣各地,寫就一本《臺風雜記》,其中提到:「清人風流韻雅,詩賦文章,發於天性;如庭園,其宜競美鬥奇矣。而如板橋林氏園、臺南四春園稍足觀,其他無足睹者。」文中所言的「四春園」起初就是租借吳園原本的建築群,而吳園自此也就成了日本人覬覦的對象,這原是清道光年間鹽商吳尚新的宅阺,慢慢的被蠶食鯨吞,終於乾坤大挪移,吳家乃被迫將一片祖產賣給了台南州廳,日人於是在1911年於南邊建起了「臺南公館」,其後易名公會堂,公會堂一側後來又有家柳屋料理;1920年西北角蓋了一座歐式風格的「臺南圖書館」;1922年圖書館旁的東側又引德慶溪水增添一座「臺南市水浴場」(游泳池),而四春園也逐步改為和式建築,成為府城最高級的旅館之一。
國民黨政府來台接收後大概是看到旅館裡房間、水電、現代設備一應俱全吧?暫住一下,反正很快就要反攻大陸,遂任由部隊進駐並與軍眷一同生活,幾成難民營,一直到1954年才將其中住戶移出並拆除違建,原公會堂先是改名中山堂,後來又更名「台南社會教育館」;1994年社教館移至五期重劃區新建大樓,舊的社教館集會功能消失,在國民黨籍施治明市長任內,又有人倡議拆除此處古蹟改建商業大樓,施治明後來因接受賄賂案遭到判刑,而公會堂與吳園等卻奇蹟式的存活下來,且被列為市定古蹟,不過原屬州廳財產的台南圖書館、游泳池、四春園等,也大都在1974年間被市府賣給了遠東百貨集團,能拆的當然都拆了。
▲ 現在的四春園有許多看似臨時性建築,不知是否財團養地?(攝影/魚夫) |
按國家圖書館印行的《日治時期的臺南》記載,四春園收費等級約3-5圓,和台南驛對街上的「東屋旅館」(約今台南飯店)屬最高等級的旅館,有24個房間。日本自明治維新以後,大量接收西方文明,現代化的旅館則是因殖民而輸入台灣。作家陳柔縉在其著作《台灣西方文明初體驗》一書裡,引加拿大籍傳教師馬偕博士1872年的日記,描述日治前於新竹住進一家「客棧」,用石頭代替枕頭,沒有窗戶,屋頂不及五呎,無法站直,有竹床房間裡,到處是蜘蛛、垃圾和轎夫丟棄的破草鞋⋯⋯總之,是住進「比豬舍還髒還濕的客棧」。
同樣的,上述《臺風雜記》也說:
臺島無旅館。非無旅館,無足宿者也。今夫臺北市者,城之內外,戶不下七、八千,而旅館甚少。偶有之,陋隘不潔,如我所謂木賃宿。是以臺人旅行,大抵宿知友之家,或購薪米而自炊,甚則有攜寢具、食器而行者。
其中所謂的「木賃宿」和「客棧」略有差異,1910年代中期還存在台灣,指的是自備白米炊飯而支付店家薪柴錢的廉價旅館,主要是本島人(台灣人)旅行時如果不是住到知友之家,便可來這種便宜旅店窩一窩,但不管是客棧或木賃宿和現代人所認知的旅館概念當然都大大不同。
因此經現代文明洗練後的旅館如「四春園」這種場所便不只是住宿而已,一般小型聚會也常在其中舉行。尤其在日治初期,為了籠絡台灣知識份子,經常舉辦日臺官紳聯歡雅宴,施行日方懷柔政策,例如1896年出任台南縣知事的磯貝靜藏即在11月間邀集縣內日官與臺紳蔡國琳等三十餘人歡宴,吟詩唱酬,舉行「四春園雅集」,這在當時的社會裡,也算喧騰一時的大事了。
日治時期許多台灣重量級人物都住過四春園,如台灣民主運動先輩林獻堂在其《灌園先生日記》裡就於1927年的1月16日、1932年的4月11日等數度提及台南這家旅館,最後一回是1947年的8月31日,可見在終戰後四春園仍然繼續營業中,而我所追溯的四春園往事,也就至此戛然而止,這家旅館不久後就成了後來國民黨政府來台後安置軍人及其眷屬的所在了。
現在去四春園附近逛逛,總覺得這一大片原本為歐風、和式的古建築其實是被剷除了大半,如若沿公園路往南走,就會經過氣象博物館、鶯料理、天公廟等,然後就到湯德彰紀念公園再往前則是孔子廟,是台南市古蹟最為集中的區域了,那麼既使是終戰之初來台南住進四春園,一出門也是美景當前,這一區的建物若留到現在,就能將古蹟區連成一氣,台南的觀光軟實力必然大增,只是現在拆得空空如也,原址的新建物疑似大部份臨時性搭建,而這到底有無當年官商勾結移轉產權,如今只好任憑財團養地?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