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17日 星期四

天蝎座的台灣母親--記兩所震災後的學校

魚夫的話:
全世界都知道民進黨的政績是什麼?只有台灣人和民進黨不知道而已!民進黨為什麼會敗?做事的人很多,但搶做官的人更多,如此而已!這是我對九二一地震後,冷靜觀察民進黨政府的作為,台灣本來有可能走出自己的路,敗在一個阿扁,話說太多,把總統做小了,卻從沒告訴人民,我們台灣堅持的價值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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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岩屋中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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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南投仁愛鄉親愛國小

幾年前返回國中母校時,校長暗示我要「寄付」,捐款幫助學校,但我卻興趣缺缺。

國中是人生一段非常得意的歲月,從考試成績到演講、作文、畫畫等都得了第一名,好不風光,當然應該對今日對學校有所回饋,可是當我重返母校時,校長津津樂道校園各種嶄新的建築設計,庭園的規劃云云,我才驚覺,原來的教窒變成了操場,原來的操場變成了教室,這學校完全摧毀了我的兒時記憶!

日本建築大學安藤忠雄在他的《連戰連敗》一書裡提到:「建築物的修復和改造工程,比起新建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人力和成本。所以只要人們沒有足夠的覺悟,就無法停止對舊城市毫無限制的破壞潮流。」(註一)

日本在泡沫經濟時代,流行大規模的「拆舊造新」,拆除原有建築物進行重新建造,城市更新指的是全面的城市再開發,當然更是為了炒高房價,於是連一些年數並不長的建築也要拆掉重建,以利哄抬整體經濟價值。
我的母校將教室與操場易位,是為了原來的教室位於浸水區,近年來,更由於養殖業不斷的超抽地下水,每逢大雨,泛濫成災,雖說情有可原,可是對許多校友來說,小時候讀書玩耍,爬上樹頭、登上司令台、翻牆逃出的種種記憶卻全部給消磁了,拆舊造新,從根本上看,是一種歷史「文脈」(context)的斷絕,環境意識的薄弱和資本主義極致發揮的大怪物,形塑了日本電視劇裡酷斯拉恐龍無情踏平東京市的恐怖情景。
於是我到處巡訪,試圖發掘是什麼台灣建築的文脈?

或許流行於一九六0年代以前,現代主義毫無表情的「國際樣式」建築,是台灣建築災難的開始吧?比如有些富豪住在黃金地段的台北市敦化南路上,卻搬進了一棟棟立方體,一間間火柴盒,密不通風,採光陰暗,蓋一間與蓋一棟沒啥差異的生存空間,宛似工人宿舍的房子裡,陽台被層層的鐵窗鎖住,底層的走廊被機車佔滿,而頂樓樓頂則是加蓋的違建。

義大利建築師阿爾多‧羅西(Aldo Rossi),曾提出義大利有其建築傳統,於是產生了許多建築的「類型」(types)和「曲目」(repertorie,羅西的用語)(註2) ,建築的文脈或隱喻等,就是要順應這些類型和曲目;在台灣,隨著建築的失控,我居然發現,要是有什麼類型、曲目之類的,恐怕最顯著的就是「磁磚」和「鐵皮」了,台灣人蓋什麼房子,幾乎少不了這兩樣材料。

然而,事情也沒有那麼悲觀,九二一震災可能是台灣重生的開始。

1995年阪神大地震(阪神淡路大震災,Hanshin-Awaji-daishinsai)日本時間一月十七日清晨5:45分發生在日本神戶的一場災難,地震規模為芮氏7.3級。震央在距離神戶市西南方23公里的淡路島,屬日本關西地区的兵庫縣。災後的重建,引發了許多日本建築師重新審視建築的環境意識,單就學校來說,淡路町立岩屋中學校就是很好的一個例子。

象集團(Team Zoo)是建築界出了名的慢工出細活,他們就是台灣宜蘭「冬山河風景開發建設計劃」,負責整體規劃、設計、監工的景觀規劃公司。「象集團」是日本的設計新銳,由早稻田吉阪隆正研究所出身的年輕設計師們為班底所組成,堅持理想,不斷的和業主及居民溝通,在講求效率、成本的台灣,這群建築師的行為顯得頗為突兀,而岩屋中學校就是請象集團來擘劃的。

岩屋中學校位於海風徐來的淡路島上,和關西機場隔著瀨戶內海遙遙相望,校園入口處兩座水形屋頂的公車亭,呼應遠處湧來的浪波,走入校園,必須爬段斜坡,形塑上學的莊嚴氛圍,正面一建築量體,採四坡頂式,屋頂瓦葺融入當地傳統建築風格,二樓出挑數座陽台以便觀賞海景,所有校園建築量體間雖然分隔為數棟,卻棟棟相連,可四處迴遊,並合成一個中式的天井;進入教室間必須脫鞋,抬頭一望牆上大開的天窗周圍是一整排如西班牙高第式色澤艷麗的壁面紋飾,再往內走,動線上下幌動,如流水四溢,木製樓梯既是行動的「階段」(階梯),也是上課時的座席,到處遊走,有著庭園般的對景手法,廊道間偶而讓出個弧形彎道來,可供休憩或捧著書本,獲得一個學子自我學習的空間,不像台灣一般的中學校,都是死板的繞行一圈,人際關係顯得緊張而不自然;一樓屋頂闢建為庭院,把建築佔據的土地還出來;學校後山植栽層次分明,繞來繞去,爬上爬下,都在山與海的對話中進行著;教室的窗戶採長及於地的落地窗,採光充足,向陽光開放,且與海擁抱,只是遠處海景,景色怡人,不曉得學生上課會不會打瞌睡罷了。
去過冬山河的朋友,對於象集團那種複合式迴遊的建築手法一定不會陌生,而且用彩色碎磚拼貼出來的造景工法更是印象深刻,這些建築形式都在這裡隱約重現了;象集團還擅用「會呼吸」的建材,比如宜蘭的洗石子牆,在多雨的氣候裡,自然吸收潮氣,所以身處臨海的岩屋中學,我看到了許多木結構,顯然也是考量到當地濕氣的問題,總之,在這樣的校園裡讀書,彷彿獲得震災後天賜的福氣。

1999年的九月二十一日,台灣地區地震史上最強的地震,淩晨1點47分發生,根據中央氣象局測得的地震規模為7.3,相等於阪神大地震,震央在南投縣集集鎮,於是命名為「集集大震」。這一回的震災,許多公共建築被毀於一旦,證明了台灣許多公共建築在貪贓枉法下是如何的偷工減料,震災後不久,我特地走訪災區好幾回,滿目瘡痍,宛如人間煉獄,從此深信母親大地的震怒,不是我們所能承受,十數年前,我曾經帶著全家,包括尚在襁褓中的小么女來到風景秀麗的南投,後來,又曾到南投全面調查地方派系,對南投的好山好水,激賞不已,如今一片殘破的景象,和安藤忠雄當年在法國競圖時,忽然聽到日本震災惡耗的心境是心同此景的,只覺得心在淌血,可是安藤能把他的建築專業用在復興災區,而我當時卻只是一位漫畫家和電視台總監而已。

然而,在災後數年,我再度來到了南投,我驚奇的發現許多熱愛台灣的建築師積極投入重建的工作,比如在仁愛鄉的「親愛國小」,我終於看到了台灣人強韌的生命力。

親愛國小位於霧社進入奧萬大間的泰雅族部落裡,非刻意尋訪,就會開車呼嘯而去,那校園佔地約二公頃,全校六個班級,只五十餘位學生,是個超迷你型的山村小學,現在的校園是九二一後重建的,是第3屆遠東建築獎得主姜樂靜建築師殫精竭智,戮力以赴的精華。

到達時,學校的天空竟綻放著我在紐西蘭望見的一種「牛奶藍」,藍色的天空中,並非寶藍、靛藍等等名詞所可形容,似乎上帝在藍色顏料裡,摻進牛奶攪拌後的一種粉彩的天空。校門口的圍牆望柱以泰雅建築常用的黑石板與象徵和平的條飾元素所構成,進入校園後,建築師姜樂靜在談設計理念時說:「如果孩子是音符,校園就是五線譜,在收放節奏與穿梭之間,彷彿聽見快樂的回音。」

進入校園,首先邂逅的是操場,操場上有座司令台,是輕鋼架的弧面穹頂,呼應遠方的山脈巒頭,司令台旁有一座望樓,那是斯馬庫斯傳統望樓的現代轉化後的造型,有時得獎的學童會爬上望樓,將領到的糖果獎品灑向樓下祝賀的同學,一起分享得獎的喜悅;望樓旁是一座吊橋,連絡望樓與行政區的通道,是師生合照的最愛;行政區是圖書館與教師辦公室,辦公室牆壁以抿石子砌成,再用黃色小口磚裝飾成水平條紋,讓建築物在穩重之中,不失盎然生氣。

整個校區建築,以串門子的概念,連結各個建築量體,因此像岩屋中學那種既是動線又是座椅的木製階段就不約而同的在台、日兩地出現,且複合式遊園空間和採空十足的落地窗,也都是台、日建築師所共同追逐的校園空間表現了。

姜樂靜的建築手法,還很頑皮的在校長室設計了一處往外凸的三角窗,校長坐在他的「龍椅」上,望出的是藍天白雲,一旦站到三角窗的角落,就可鳥瞰校園全景,學生們也可從操場望見校長「無比神聖的身影」,我這樣想,如果學生被罰站在這個三角窗,鐵定會引為這輩子的奇恥大辱,從此好好反省,改變他們的一生。

年紀越長,越愛這塊我所成長的土地,她既優雅而善良,卻又如天蝎座性格般的愛恨分明,我的母親就屬這種星座,平時呵護有加,捧到三十三層天外去蓋瓦,噓寒問暖,無以復加,但當她發脾氣時,我就被貶到十八層地獄去挖地道,再也沒有那麼一塊土地,像台灣這樣可以讓我們那麼愛恨情仇交織著展現我們的才華了。

註1: 安藤忠雄著,張健、蔡軍譯,《安藤忠雄連戰連敗》,北京,中國建築工業出版社,初版,2005年5月,p69。
註2: Alberto Ferienga, “Aldo Rossi—The Life and Works of an Architect”, Könemann, Cologne,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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