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台南著名的東來理髮廳剔頭,不亦快哉!(按圖看原圖) |
有些人生的「小確辛」實在很難和潮男潮女們分享,比如說,剔頭這件事。
理髮不能用台語直翻,唯說「剔頭」人家才能明白。可是時下頭髮留長了,不論男女都到美容院去修整,我的世代男女謹守份際,女人才去美容院,男人可要到剔頭店,涇渭分明。
時光荏苒,現在留存的傳統的剔頭店不多,老師傅亦逐漸凋零,學校傳承課程也付之闕如,所以如今一進店裡男人師傅鮮之見也,率皆由資深美女們洗頭、剪髮、按摩、刮鬍、做臉、挖耳朶乃至於按摩、修剪指甲等,俺娘喂,那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要剔頭嗎?不妨先來上一堂學校不教、別開生面的經典髮型課。
先說有一回,我想畫一幅漫畫關於某政治人物的愛將助理,上網找他的照片,發現他的特徵在髮型,那造型很怪異,腦袋一側理平,頂髮留長往右側梳去,再像瀑布般傾瀉而下足以遮住半邊臉,很像電影裡惡狠狠的反派角色。
剛好我去理髮,理髮廳內有台電視,要死不死,那「愛將」出現在電視上也。乃詢問理髮師:「那是什麼頭?」她不經意的用眼角瞄一瞄,說:應該是「半屏山頭」啦!
半屏山頭!這不是我幼時傳說中的髮型嗎?如今已經復出江湖了嗎?
小時候,洗髮精極不易取得,大人們為了怕小孩臭頭,就乾脆帶猴死囝去剔頭間「攄」(lu)個大光頭,我又極不耐煩剔頭師的慢工出細活,有一回,只剔了一半就逃回家去,被媽媽抓來用籐條打得半死,再驅回去禿完剩下的半邊,剔頭師傅則幸災樂禍的揶揄我:來個「半屏山頭」也很有型啊。
當時哪有所謂半屏山的髮型,純粹是小孩子極其心不甘、情不願的得了個「前衛」造型回來,結局是和國共內戰一樣,跟蔣光頭的下場一般,連半片江山也失守淪陷了。
在台南,有些店家外頭會掛出一個好大的招牌:「山本頭」!這係啥米碗榚?是我上國中時剔的三分頭嗎?非也,人客倌,要理這種頭,假如人的長相看起來如玉樹臨風、溫文儒雅者則極不適合,必也迍臂熊腰,長了一張四方臉,頸部以下壯碩無比,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噸位足以令人望而生畏者,不能成就此髮型。
正宗山本頭(按圖看所有圖片) |
不過後來也被日本黑道中人所接受,也不知是否是因為講求暴力美學,連髮型都很重視,山本頭從前在日本「極道」很流行,至少我看東瀛電影燒的狠角色大都是留有這種髮型的,後來日本黑社會又研發出一種用電棒燙髮的改良式來,這日本漫畫裡的流氓都是這種造型,只是每四十天要燙一回,又得常梳理,想來恁爸為非作歹都沒時間了,還理你個頭,這山本頭又回復到本來好清理的短髮模樣。
我常去的剔頭店理髮師清一色是女性,她們強調都是受過正規訓練的,和時下的美容院不同,她們會「烏嚕巴庫」(應是英文All Back)、「石原頭」、「波浪頭」、「飛機頭」、「海結仔」....聽得我要邊理髮邊做筆記都來不及。
其中「石原頭」我猜和曾任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有關,果不其然,指的是其弟日本名演員石原裕次郎的電影造型,尤其是在「風速四十米」裡的髮型,頭頂剪平倆側剪圈,邊角自然,前方瀏海,這在當時是師奶殺手不可或缺的頂上造型。
波浪,日文作ナミ,漢字為「波」,波浪頭我聽白頭宮女話天寶說,古早時代前額頭髮不願剪短,就得吹個往上捲的浪頭才不會掉下遮住視線,這時候就吩咐要留個NAMI,師傅就明白了;有一種髮型前方波浪更大,在西方稱之為Regent,也就是通稱的「飛機頭」,傳到日本,發成RIZENTO( リーゼント),這種風格聽說源自17世紀法國國王路易15的情婦-Madame de Pompadour(龐巴度侯爵夫人)的特殊風格,現在早已被社會各階層接受,見怪不怪了。
我的髮質是平埔熟番那種自然捲,留長了就是「天然彎」。從前主持節目,造型師為求出奇致勝,老拿我這大總監的頭髮作實驗,一忽兒空氣剪,一忽兒狼型剪,玩出個百變魚夫來,酷是酷斃的啦,但我總是很不能適應電視圈的演藝氛圍,終於忍不住說,我只要「烏嚕巴庫」全部往後梳就可好了。
剔頭之外,修臉刮鬍也是不亦快哉。全球知名的「舒適牌」刮鬍刀整支有數百項專利,就是沒剔頭店裡的那一把來得真正俐落,磨到極為銳利的刀鋒緊貼著臉部皮膚不同的角度,順其勢刮得一乾二淨,尤其到了下巴後方,頸部以上的鬍鬚倒插處,那真有如瀕臨割喉大戰,最是緊張刺激!
再來就是挖耳朶,有那種既期待又怕被傷害的快感,很難以筆墨形容,然而這項服務聽說早被政府衛生單位禁止,以其太過冒險,容易傷及耳膜。
咱們耳朶發癢絕不是有人正在唸你,大抵是積累太多的塵垢,所以必須以挖耳勺來刮耳毛、掏耳洞、最後掩耳輕敲兩下打耳鼓,如今最豪華的工具,不過也就是鵝絨製作的竹柄棒,傳說中,古早時代是先用耳刀來刮除耳毛先的。
傳說中的耳刀 |
最近我發現那些傳統的剔頭店一家家的關門大吉,本來基本顧客就是以我這四年級以上的為班底,但不管是師傅或客人都將走入暮耋之年,嗟乎!夫子沒而微言絕,異端起而大義乖,我不趕快為文以誌之,這一代剔頭的樂趣就沒人寫了!
用廣播來說清楚:
東來理髮廳
臺南市中區赤嵌里 成功路63之1號